瀟瀟的心情故事

時間：民國99年5月4日下午2時15分

地點：三峽恩主公醫院

皺紋在老婦人的臉上刻畫出一道又一道歲月的痕跡，在老婦人的臉上，看到的是經過人生的歷練，與對家人付出的辛勞，微微緊閉的雙眼，老婦人從細縫中透露著對家人的關懷與渴求，微弱的呼吸聲更是讓人感到心有不甘，躺在醫院的病床上，周遭的白色建築與窗外飄進病房裡的白色光芒，是上帝的招喚嗎？隨著時光的流逝，老婦人完成了她這一生將近七十年的使命。

在床的一角，一位年紀大約在二十七歲左右的年輕女人，手上拿著一本泛黃的相簿來回的翻閱著，年輕女人眼睛停留在一張照片上發呆，照片裡的女人坐在庭院裡的長板椅上，身邊圍繞著一群小朋友，或坐或站，小朋友有男有女，臉上都帶著滿滿的笑容，最大的是位年約十四、五歲的女孩，站在女人的身後，最小的只有那剛出生不到一個星期，被女人抱在懷裡的小女嬰。

這群孩子都是老婦人的心肝寶貝，為了將這群孩子們帶大，老婦人辛辛苦苦的花了大半輩子的時間，看著他們長大成人，陪伴著孩子們渡過那段最艱苦的日子，時闁不斷的過去，老婦人現在只能躺臥在病床上，獨自一人面對著人生最後的旅程，年輕女人在心裡不斷的問著，曾經陪伴在她身邊的這群孩子們，如今又到了那裡去？

年輕女人繼續看著照片發呆，不時的抬頭望向病床上的老婦人，再回頭看看照片上的女人，或是轉頭看著擺放在桌子上的鏡子，在鏡中看著自己從鏡面反射出來的模樣，老婦人的那雙緊閉的眼睛及薄薄的嘴唇，和照片中的女人和自己簡直是一模一樣，就像是同一個人似的。

「外婆，妳年輕的時候好漂亮喔！」年輕女人對著老婦人說。

老婦人沒有開口說話，只淡淡的笑了笑，微揚的嘴角全是滿滿的幸褔。

年輕女人似乎在照片中尋找到她想找到的東西，又對著外婆說。

「外婆，抱在妳懷裡的小女嬰，那是媽媽嗎？她長的好可愛喔！」年輕女人在照片中看到一張老婦人和小女嬰的合照。剛出生的小女嬰正安安靜靜的躺在老婦人的身邊，老婦人也一臉憂容的看著這一出生就失去父親的可憐女兒。

老婦人有氣無力的把手舉了起來，手指頭繞了兩圈，要年輕女人將相簿往下翻到下一頁，一絲絲的鼻息聲在嘴裡吐了幾個字。

「妳媽媽是我最疼愛的女兒，當年為了妳外公家要有男孩子，我和妳外公一連生了五個小孩，才生到一個兒子，後來又不小心懷孕，連同妳媽媽，我一共生了六個小孩。」

當相簿翻到下一頁時，年輕女人看到一張年約三歲左右的小女孩獨照，短短的頭髮整個覆蓋在頭上，身上穿著一件紅藍兩色相間的連身格子小洋裝，腳上則穿著一雙粉色系的兒童海灘鞋。小女孩正獨自一人坐在海灘岸邊的礁岩石頭上，臉上顯露出可愛無比的笑容，一雙眼睛更是笑得瞇成了二條彎彎的弧線。

「妳的外公，他是挖煤礦的工人，我們全家人都是靠著妳外公每天挖礦的工錢在過日子，那一年，妳媽媽還在我肚子裡七個月的時候，有一天，你外公在礦坑裡發生了意外，因為來不及逃出來，結果死在礦坑裡。後來，我好不容易把妳媽媽生了下來，但是，我一個人實在沒辦法養活這麼多小孩子，只好在妳媽媽還沒滿月的時候就送給別人做養女了。這張照片是妳媽媽三歲那年，養母幫她拍的，這也是妳媽媽出生之後，我唯一能找到的一張照片。」

原來老婦人在年輕時，為了讓先生家有兒子可以傳宗接代，便不斷的和先生努力生孩子，生了四個女兒之後，終於在第五個小孩生下了期待已久的寶貝兒子，或許是太過於歡喜，不久之後，老婦人意外的再次懷孕，有了第六個小孩，也就是年輕女人的媽媽。但就在老婦人懷孕七個多月時，先生在礦坑裡工作時，被坍塌的土石困在礦坑裡，最後因無法逃出礦坑而被活埋。

先生死後，只留下五名子女及一個尚未出世的女兒給老婦人照顧。家裡唯一的精神支持及經濟來源就這麼消失不見了，老婦人為求兒女能夠得到良好的照顧，不得以的只好將剛出生才一個月的小女嬰，托付給和先生一同在礦坑裡工作的同事認養當養女。

在老婦人的心裡，對於這個離開自己身邊，無緣再見上一面的女兒，總是感到非常的歉疚與不捨，二十年過後，這個離開自己身邊的女兒帶著三歲的外孫女回來了，但以她目前的狀況，仍是無法給予她和孫女一個良好的生活環境，一起生活了四年之後，女兒再次的離開了自己的身邊。而照顧了四年的外孫女，正是眼前的這位年輕女人。

之後老婦人對女兒記憶，只停留在當年帶著七歲外孫女離開家裡的淒涼背影。

從未在別人面前提起自己與小女兒的這段陳年往事，如今在老婦人口中一字一句的娓娓道來，年輕女人聽得入神，更如同身歷其境般的感受到自己的媽媽，承受著許多無法言諭的苦痛，只有自己親身體驗過才能明白那莫明的悲哀。因為到了現在，媽媽仍是辛苦的為這個得來不易的家，用自己的生命，以及對家的渴望，努力的打拼著。

年輕女人回想著自己小時候，在離開外婆家後，和媽媽住進了一個男人家裡，繼父是在科技圓區裡上班的工程師，為了業績，每天加班快二十個小時，有時回到家只是洗個澡又出門上班去，有時更是加班到一天一夜都沒有回家。在繼父的母親不斷的催促下，和媽媽生了兩個妹妹，但是繼父對媽媽及自己的兩個女兒總是不聞不問，而所有的事情全都交給繼父那個精明過人的母親一人處理。就在最小的妹妹一歲時，只維持了短短四年的婚姻也因為繼父的不理不睬而結束。

媽媽也曾這麼告訴自己，別人的媽媽，最多可能有兩個，而她卻有七個媽媽，分別是：生母、養母、養姐、後母、乾媽以及後續二段婚姻的婆婆。而每到母親節時，也是讓媽媽感到最痛苦的時候。其中的原因，也不是簡簡單單，幾句話就能說得清楚的。

生活在如此不被尊重的家庭裡，年輕女人看著媽媽是如何辛苦的將自己和兩個妹妹，以及最小的弟弟撫養長大，經歷過人生最痛苦的三段婚姻，任誰聽了都不敢置信這世上還有這麼一個人存在，而這段不算短的人生歷程所帶來的苦痛，也只有像年輕女人那樣，親身經歷過才能體會的出來的。

(待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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